晨光熹微时,叶青黛从混沌的梦境中挣脱。枕边的青玉坠已经冷却,但那些纠缠了她整夜的亡魂低语似乎还在耳畔萦绕。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发现床幔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细长的抓痕,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复刮擦留下的。
"小姐醒了吗?"阿翠推门而入,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茶,"老祖宗让您用完早膳去药圃。"
叶青黛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茶,这是叶家特制的安神汤。药汁入喉,那些萦绕在耳边的声音果然淡去了几分。她低头看着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淡青色纹路——那是与亡魂接触过密的印记。
药圃位于宅院东侧,被一圈朱砂绘制的符咒环绕。叶青黛赤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,按照祖父的教导,将七种不同的药草依次栽种在特定的方位。当她将最后一株冥灵草埋入土中时,草叶突然无风自动,指向西北方向。
"西北..."叶青黛喃喃自语,想起祖父说过这是阴气最重的方位。她正想转身去取桃木符,却听见药圃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小环气喘吁吁地跑来,这个比她大两岁的侍女脸色煞白:"小姐!老祖宗让您立刻去正堂!仙盟...仙盟的飞舟来了!"
叶青黛手中的药铲当啷落地。仙盟——这个统御天下正道仙门的神秘组织,向来与隐世的叶家井水不犯河水。她跟着小环匆匆穿过回廊,发现沿途的引魂灯全都熄灭了,取而代之的是悬浮在空中的金色符箓,将整个宅院照得亮如白昼。
正堂内,叶老祖端坐在太师椅上,神色凝重。他今日罕见地穿上了正式的墨蓝色法袍,胸前别着一枚青铜八卦镜。见孙女进来,他微微颔首:"站到我身后去。"
透过敞开的厅门,叶青黛看见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个黑点。那黑点迅速扩大,转眼间就变成了一艘巨大的金色飞舟。飞舟两侧展开十二对光翼,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。舟身上"仙盟巡察"四个朱红大字宛如鲜血写成,隔着数里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威压。
"至少是元婴期修士..."叶老祖低声自语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银针。叶青黛注意到祖父的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——这是引魂医者极度紧张时才会出现的征兆。
飞舟悬停在叶家宅院上空,投下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前院。没有预想中的通传,也没有礼节性的拜访,三道身影直接从飞舟上跃下,落在正堂前的青石广场上。
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子,面容冷峻如刀削,眉心有一道金色竖纹。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,都穿着绣有仙盟徽记的白袍。三人落地时,整个宅院的温度骤降,叶青黛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。
"叶家主。"中年男子开口,声音像是金属摩擦,"本座乃仙盟第七巡察使,道号玄霜。"
叶老祖起身行礼,姿态不卑不亢:"不知巡察使驾临寒舍,有何指教?"
玄霜真君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环视着叶家宅院。他的目光在那些熄灭的引魂灯上停留片刻,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:"听闻叶家擅长引魂之术,本座特来讨教。"
话音未落,他突然抬手打出一道金光。那金光在空中化作无数细针,直射向祠堂方向。叶老祖脸色大变,袖中飞出七枚银针,在半空中与金针相撞,爆出一连串火花。
"巡察使这是何意?"叶老祖声音沉了下来,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青铜古镜。
玄霜真君负手而立:"三日前,青冥山有鬼修作乱,屠戮三个村庄。现场残留的魂力痕迹..."他目光如电射向叶老祖,"与叶家秘术如出一辙。"
堂内气氛瞬间凝固。叶青黛感到一阵眩晕,那些被药茶压制的亡魂低语又在她耳边响起,这次格外清晰:"快跑...快跑..."
"荒谬!"叶老祖怒极反笑,"我叶家世代行医济世,怎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?"
玄霜真君不为所动,从袖中取出一块留影玉简。玉简投射出的画面中,确实有几道青灰色的魂力痕迹,形状酷似叶家的引魂符。
就在双方僵持之际,叶青黛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。她猛地转头,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虚影正从地底缓缓升起。那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轻男子,胸口有个触目惊心的大洞,脸上凝固着极度惊恐的表情。
"救...救救我..."虚影向她伸出手,声音细若蚊蝇,"他们...他们在找..."
叶青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这个动作却引起了玄霜真君的注意。巡察使锐利的目光扫过来,在看到叶青黛手腕上的青纹时,眼中闪过一丝异色。
"这孩子..."他眯起眼睛,"能看见亡魂?"
叶老祖不动声色地将孙女挡在身后:"小孙女天生阴阳眼,不足为奇。"
玄霜真君突然笑了,那笑容让叶青黛毛骨悚然:"叶家主,你可知道,青冥山惨案中,所有死者都被挖去了眼睛?"
这句话像一柄重锤砸在叶青黛心头。她看见祖父的背影微微晃动,而那个血衣亡魂则发出无声的尖叫,突然扑向她,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脚踝。
"小心仙盟..."亡魂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,"他们在炼制..."
话音戛然而止。玄霜真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猛地抬手打出一道金光。血衣亡魂瞬间灰飞烟灭,但最后一刻,叶青黛清晰地看见他做了个口型——那是一个"剑"字。
"看来叶家确实藏着不少秘密。"玄霜真君缓步向前,每走一步,地面就结出一层冰霜,"不如请叶家主随我们回仙盟总舵详谈?"
叶老祖突然大笑,笑声中带着决绝:"巡察使既然认定我叶家与鬼修有关,何必假惺惺地邀请?"他猛地将青铜古镜往地上一砸,"不过是想要我叶家的《引魂秘典》罢了!"
镜面碎裂的瞬间,无数黑气从裂缝中涌出,化作狰狞的鬼面扑向三名仙盟修士。玄霜真君冷哼一声,袖中飞出一柄金色小剑,瞬间将鬼面斩碎。但趁这片刻混乱,叶老祖已经拉着叶青黛退到祠堂内。
"听着,"叶老祖快速从供桌上取下一卷竹简塞给孙女,"带着《引魂秘典》去找你洛爷爷,他知道该怎么做。"
叶青黛惊恐地发现祖父的嘴角渗出了黑血:"祖父您..."
"我启动了护族大阵,能拖住他们一时。"叶老祖咬破手指,在孙女额头画下一道血符,"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要回头!"
祠堂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,整个建筑都在摇晃。叶老祖猛地推开供桌后的暗门,将叶青黛推了进去。在暗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,叶青黛看见祖父转身面对破门而入的金色剑光,手中银针化作漫天青光。
"叶家列祖列宗在上,"老人决绝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,"今日我叶长青,誓与贼子玉石俱焚!"
暗门轰然关闭,将所有的光明与声响都隔绝在外。叶青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中跌跌撞撞地前行,耳边回响着亡魂们此起彼伏的尖叫。她不知道这条密道通向哪里,只知道怀中《引魂秘典》的重量,和她脸上尚未干涸的血符,都在发烫。
密道尽头是一口枯井。当叶青黛艰难地爬出井口时,远处叶家宅院的方向,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,随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。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,却在转身时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身体——是小环!侍女满脸泪痕,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包袱。
"小姐..."小环声音颤抖,"老祖宗让我在这里等您..."
叶青黛望向宅院方向,那里的天空已经被火光染红。她突然注意到,自己手腕上的青纹正在缓缓***,组成一个模糊的图案——那像是一把被锁链缠绕的剑。
"我们走。"七岁的女孩擦干眼泪,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,"去找洛爷爷。"
两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,而她们身后,叶家的千年基业,正在仙盟的金色火焰中化为灰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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